▲铁道右边就是传说中的“北京雾霾源头”污染村——河北迁安松汀村,左边是各种钢铁工厂。
导读每家都有得病的。半夜,村民们时常被“毒气”闷醒,吐出的浓痰夹杂着黑色的斑点。除了鼻腔难受、胸闷气短以外,脑血栓和脑出血给几个大叔留下了病根:身体有时候不听使唤,舌头捋不顺、口水经常掉出来。戒不了烟瘾抽根便宜烟的,也是数着数抽,生怕哪天就突然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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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郝文辉
北京发布空气重污染红色预警的这几天,我去传说中的“北京雾霾源头”污染村——河北迁安松汀村呆了三天。
松汀村第一次出名是在年。
也许在媒体报道之前,没有多少人知道迁安有这么一个村子。
北接“迁钢”,西靠“焦化厂”、南临“九江线材”,在这些企业及其附属企业十多年的“簇拥”下,松汀村一年四季“毒气重重”,空气中常年弥漫着类似臭鸡蛋的味道,甚至被舆论冠以“北京雾霾源头”的名号。
▲松汀村西面的工厂,巨型烟囱不分昼夜不停地喷出浓烟。
“老村那边污染得忒严重,现在都不住人了”,坐在三轮摩的上,师傅用一口浓郁的唐山口音跟我抱怨路不好走。
“就给你搁这儿了,留个电话,回来的时候提前二十分钟喊我。”
▲工厂排放的污水。
我在松汀村东头下的车。
没什么人,路面都是漆黑的煤渣,只有一辆辆卡车不停地运送着矿料。
穿过小道走进村里,才突然安静下来。
但没有人的安静,时间久了让人心里发怵:
荒草齐腰、野藤爬窗,偶尔的几声狗叫不知道从哪里幽幽传出来。路面的落叶上厚厚的一层土,踩上去感觉刺耳。
中午十一点,阳光似乎透不下来。
▲雾霾日常。
路过一辆送水的车,几个村民在旁边提着水桶,终于看到了“人气”。
找人聊了聊,花了十来分钟,到了村子一头的几户人家。
然后又用了一个下午,看到了什么叫“脏”。
村西的几户人家被污染得不轻。
家家户户窗台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灰,老乡跟我说,从来都弄不干净。
洗好的衣服都晾在屋子里,这样落的灰尘会少一点。
▲晒在窗台上的红薯干。
晒在窗台上的红薯干和柿子,早就不能吃了,因为洗不干净。
我看了一眼,除了灰,还有许多反光的金属物质。
“晒在外面这样,晾在屋里发霉。更舍不得扔。
▲茶几是早上擦过的,拿手擦一把,漆黑、有粘性,像油。瞬间明白村民讲的“洗不干净”是什么意思了。
▲有位大叔家后院养了两只兔子,能看出是白色的。
▲村民只有在家里的窗帘上能看到蓝天白云。
每家都有得病的。
半夜,村民们时常被“毒气”闷醒,吐出的浓痰夹杂着黑色的斑点。
除了鼻腔难受、胸闷气短以外,脑血栓和脑出血给几个大叔留下了病根:身体有时候不听使唤,舌头捋不顺、口水经常掉出来。
戒不了烟瘾抽根便宜烟的,也是数着数抽,生怕哪天就突然发作了。
心脑血管疾病让几户人家意识到污染可能不仅仅是空气。
水也不干净了。
据媒体报道,年秋,迁安中化焦化厂在当地新建一座污水处理厂,地势比松汀村地基高半米多。
由于污水渗透严重,年期,松汀村西的村民开始觉得地下水味道不对,“抽上来的井水有酸味”。
▲房屋的墙面上渗出了“盐碱白”。
▲墙外甚至有村民口中所说的“泉眼”:因为地势低,从厂区那边不断有水渗出来,形成了小溪,常年不断。
▲干燥的冬天,连接这几家的路面总是湿漉漉的。院子门口的路面都陷下去了,裂开一道道口子。
▲更有严重的,里屋的一间卧室,从床到墙,“一刀切”。
“以前旁边没厂子的时候,从来不这样,现在夏天一下大雨,就跟发大水了一样。”
村民打了一桶井水,比起两年前,黄色转淡不少。
但一细看,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花。
▲细心的村民烧干了这桶水给我看:锅底全部是白色的残留物。
▲紧挨着松汀村的西沙河,蓝色的水面倒映着河边的芦苇,看起来还挺美。
我想到很多年前去过的九寨沟。
可惜这是河北的“钢铁重镇”,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另一种蓝”。
▲村子仅剩一百户左右的人家了,大部分都是留守的孤寡老人。
很多人都没有外出打工挣钱的能力,有些干脆守在厂区外边的铁道旁,等待来往的卡车颠簸,捡掉下的焦炭为生。
他们的双手和脸上,似乎一直都有洗不干净的黑。
这位村里的老人每天都会在附近两家钢铁企业门口守候,等待着每一辆满载或者卸完焦炭的卡车经过。
他期盼着在他早已熟悉的道路坑洼处,卡车会因颠簸掉下来几块焦炭,捡来卖点钱或者自己烧。
▲患有严重的脑血栓的他,每捡一块焦炭都需要十几秒甚至更长的时间。
之后的两天,下了雾,飘了一点雪。
极低的能见度已经让人完全看不到矗立在村民房屋后巨大的烟囱和散热塔了。
早就习以为常的村民开起了玩笑:“仙境,美啊!”
▲雪中的村庄,墙上张贴着鼻炎咽炎的广告。
▲我拍了点东边老庄的图,适合叫“鬼村仙境”。
时间以极慢的节奏蚕食着几位老人单调的生活:看电视、捡焦炭、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偶尔也会愁愁儿子的婚事,怎么劝动其他村的姑娘嫁到这里来。
当然,如果一夜无梦能睡个好觉的话,也没有那么烦恼。
可惜事与愿违:夜里被空气闷醒,不一会儿又被过路的火车吵醒。
松汀村的老人辗转反侧的时候,远在五公里外的杨店子镇滨河村的迁钢职工们,正在享受着夜生活:夜里九点钟,从职工俱乐部打完羽毛球回家的他们在霾中结伴而行,“今儿比昨天还严重,难受。”
在那边呆了三天,后两天晚上出现了胸闷的情况。
像松汀村的老人跟我说的一样,总觉得有一口气出不来,闷得慌。
手指甲缝里总是黑色的东西。
我把有点发黄的口罩扔了,心想着,一次就够了,再也不来了。■
我们其实都在等待雾霾下的冤魂
导读北京又雾霾了······很多人在问,雾霾何时会好起来?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说都不对,因为,雾霾真正好转,需要的是一批冤魂。
来源:思澈学园(ID:sicheedu)
北京又雾霾了,这次是橙色预警,小区里看不清对面的楼,空气中全是渣煤的味道。
官方一直在说大力治理,但从效果来看,风才是有霾无霾的决定因素。我曾经特别好奇为什么雾霾可以像雨雪一样准确预报,甚至连程度都分毫不差,后来才明白,气象局只需要预报风的大小就好,污染物从来没有实质性地减少,有风就无霾,无风则必有。
很多人在问,雾霾何时会好起来?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说都不对,因为,雾霾真正好转,需要的是一批冤魂。
这种想法让我脊背一阵阵发冷,但它或许就是这件事背后的逻辑。
在短短的过去几年,我们看到过阅兵蓝,看到过APEC蓝,从政府到民间,谁都知道怎样会出现那些蓝,但为何还是雾霾频现?因为,要那些蓝,GDP就得下降,经济就得萎缩,工厂就要停产,工人就要失业。接着,就会出现社会骚乱,治安倒退,游行示威,政局动荡,没有哪一条是我们当下承受得起的。而反观雾霾,它是渐进的,甚至还有点“温和”,即便是现在,一周雾霾达到了五天,毕竟还有一两天的睛空。人们吸霾,不见得马上就有身体反应,各种癌症,也不能证明就是霾的结果。而且,雾霾促发的问题是个体化的,是分散的,并不会形成集结的社会力量,就算雾霾真的减少了人们的寿命,那也要数年之后才见分晓。
其实,又想经济蓬勃,又想山清水秀,在目前的条件下,难上加难。如果你是管理者,在经济发展和治理雾霾之间,你会优先选择哪个?
恐怕大多数人会选前者,因为前者的利益更大。
也许你会问,那霾还要不要治?当然要治,但不能治得太狠,不能把经济治下去,不能把社会治乱了,不能把投资治跑了,更不能把工作岗位治没了,这就是理性的选择。
有人据此说,政府没良心啊,老百姓天天吸霾,可它就惦记GDP。这话说得不公允。
GDP是什么?它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千家万户的营生。你这儿有了一天的清洁空气,背后就得有许多家庭几周吃不上饭。不是政府没良心,而是不同人群有不同的利益,政府不过是在不同的诉求中寻找平衡,它这样选择,是因为他只能这样做。
其实,历史上,这种事太多了。比如,谁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那为什么不禁掉它?因为有太大的产业在运转,太多的人要吃饭。社会的稳定要靠它,国家的税收也要靠它。所以,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只能变成烟盒上的一行小字。虽然香烟不让做广告,到处都是禁烟的牌子,民间组织不断地推动控烟的立法,但烟草依然大行其道,各大烟草公司直到今天,仍旧是大学生就业的热门。
再如,多年前,人们发明了氢化植物油,这种被称为植物黄油的东西给油腻的汉堡包带来了超棒的口感。但是,20世纪后期,人们发现,这东西是高血压、糖尿病的元凶,因为它在生产过程中伴生了大量的反式脂肪,会导致心血管和很多脏器的病变。但是,即便这样又如何?产业已经形成,从业者数以百万计,周边的行业不计其数,谁敢贸然终止?所以,今天的餐桌上,从奶酪到咖啡伴侣,从薯片到各类饼干,仍然是植物黄油的天下,爱惜身体的人,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在逛超市的时候,仔细查看食品的配料。
香烟有害是确凿的,植物黄油有害也是确凿的,但国家仍然不敢一禁了之。难道治理雾霾它就敢动用雷霆手段,把数以万计的工厂一朝关停?
痴人说梦。
可是,雾霾又与香烟和植物黄油不同。香烟可以不抽,植物黄油可以不吃,但雾霾却很难不吸。很多人在朋友圈里亮出了家中的空气污染指数,室外,屋里,可见“有霾不出门”,不过是个心理安慰。除非你24小时净化器环绕,否则,口罩上的黑灰总会进到你的身体里。我们就在霾中,时时刻刻,无所躲藏,为了国家的经济指标和别人眼下的饭碗,我们正在坐以待毙。
难道就没有别的出路了?有,这就回到了我说的那个问题,我们在等待一批“雾霾下的冤魂”。
雾霾治理不治理,怎样治理,实际上是一笔账,是经济与健康,社会与个人,短期与长远的利益平衡。在这个天平上,发展工业的效益比治理雾霾的效益大得多,工人失业的威胁又比严重雾霾的威胁紧迫得多,所以,作为政府,奉行“经济第一,治霾其次”的选择不仅是理性的,也是必然的。
那怎样才会让政府下决心、下重手治霾呢?有两个办法:一是让治理雾霾的收益比发展工业的收益更高,二是让人们发现,雾霾的威胁居然比工人失业更大。在当前的技术条件和商业条件下,前者很难做到,只能靠后者了。
很多人以为,强大的政府是无所不能的,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在既得利益群体面前,即便强大得如中国政府这般,它依然是弱小的。无论你网罗了多少有识之士,有多少强力手段,想打破一种社会上的利益平衡,做出一个前瞻性的决策,都无比困难。
回想历史,英国伦敦是怎样摘掉“雾都”帽子的?年一场大雾,数天间死掉了近万人,政府才终于有机会去推动《清洁空气法》。而美国又是怎样开始执行严格的环保政策的?正是因为上世纪四十年代到五十年代间,爆发过数次洛杉矶光化学烟雾事件,夺走了数千人的生命,这才给普罗大众敲响了警钟。
▲画家莫奈笔下的伦敦大雾
我们也正在等待这样一次机会,这是一次残酷而悲凉的机会。只有持续的雾霾转化成了一次巨大的公共卫生事件,在短时间内伤害到众多的人,甚至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社会才会清醒,治霾的民意才会汹涌,反对环保的利益集团才会不再发声,人们才会真真正正地相信,雾霾是远甚于工人失业、经济下滑的真正威胁。到那时,政府再也不会犹豫,它会以高度一致的民意为依托,坚定地推动政策的转向。
但是,那个时刻到来时,又将是多么悲壮啊。
我忽然想起了二战之初,美国在对日作战的问题上的犹豫不决。美国政府并不缺乏有远见的人物,也不缺乏信息,更不缺乏对抗法西斯主义的道德至高点。但他就是无法行动,直到珍珠港事件爆发,数千条鲜活的生命灰飞烟灭,美国才真正团结起来,从无休无止的争论走向了真正的行动。
在面对雾霾的战争中,我们就是被日本人袭击前的美国。
我时常在想,那些未来因霾而逝的冤魂中,会有我们的家人吗?会有我们最亲近的朋友吗?会有我们自己吗?
面对遮天蔽日的雾霾,我不知道是该祈祷那悲惨的情境不要发生,还是该祈祷它早些到来。
大雾锁京城。
我的心,一片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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